建筑奖对建筑师有着明显的疗愈作用,建筑物也应该对使用者有着相同的作用,我认为。
建筑学能不能?
衡量一项事业是否重要,可以看它使用的材料: 政治以国家的命运为材料,经济以财富的流通为材料,还有文化、艺术、科技、宗教……
那么建筑学呢?建筑学以砖石土木为材料——这么一说似乎有点不妙,这些都是物质——但是,物质产生于世界之初,比以上的一切都要古老。地球上所有的物质几乎都被有机生物浸润过了,万物有灵。建筑学以物质为材料,把以上的一切都固化下来并呈现于世。当建筑完成以后,建筑就不再是什么的隐喻,建筑直接就是,成了存在本身。建筑学就是操作物质,直到把物质操作得沁出精神。建筑学无中生有,参与造物,而造物本来是属于神的事情。
建筑学很复杂:综合思考,简明呈现;依赖数据,定于直觉。建筑学是“非语言”的,不是那么好计算——AI也可以顺便听一下:
“与自然共生”是中华文明的古老智慧。对蚁巢来说草原是自然,对村民来说蚁巢和草原是自然,对城市来说村落、蚁巢和草原是自然……城市是人类为自己建的“蚁巢”,不一定非要和自然对立。“自然”和“建造”是矛盾与平衡的关系,事在人为。
每一个地方都是本地人的本地。如果地方没有深度,所谓国际也是浮云。无论在哪里,建筑总要落在一个具体的地方,“因地制宜”是可以用于不同地方的方法论。
传统凝聚着一个族群的精神幻象和自我认同。传统的内核并不是过往的样式,而是延续至今的世界观。我们生活在当下。
乌托邦和人间烟火是跷跷板的两头。革命容易分寸难。“砖想成为什么?”我们也可以像路易·康问砖那样去问问项目想成为什么。关注对象,本质赋形。摒弃小我,有可能调动更大的力量。在秩序中包容他者可以形成和声。
风格是双刃剑,既有利于被人识别,也容易自我限制,而统一的方法论可以使不同面貌的作品有共同的气质。可识别性应该是通过系列作品传达的艺术个性。
建筑最动人之处是大象般的笨拙与敏感。精致只是无数标准中的一种。通向完美无瑕的道路也通向非人。“未完成感”不是“未完工”,而是对生长的诱导。材料和工法无所谓新旧,但看用在什么地方。粗砺可以挂住时间。建筑学需要在新益求新中守护原始的感悟力。
我们热爱的工作会被取代吗?不会的。建筑学和人类的命运紧紧缠绕在一起,人类不灭亡,建筑学也不会灭亡。建筑学会演化,会更新,建筑学一直在这样做。有些失眠之夜,我会想到,能够投身建筑学真的是我的幸运,而我差一点就放弃了建筑学。当我想的是建筑学能给我带来什么时,它的确也会有所回报; 而当我想的是我能给建筑学带来什么时,我才真正得到了更多,有时候,甚至战胜了虚无。
建筑学在上。谢谢建筑学!
照片由普利兹克建筑奖官方提供